日影西斜时宫车铜铃的余韵还在陈琅耳畔嗡鸣。
踏出皇城那刻他身上的朝服常袍仿佛才松了些可藏在袖中的手始终握着那枚染血的白马津密报 —— 三万斤铜锭沉水百条人命成灰还有船板上嵌着的殿前司铁簇这些事像烙铁般烫在颅骨里让他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符府的石狻猊立在夕阳里鬃毛上的刀痕被金漆填过却依旧透着股战场的凶气。
门前朱红灯笼挑得老高映着 “符府” 二字的烫金匾额可那喧天的笑语隔着半条街飘过来倒像是裹着沙子的风刮得人耳膜发疼。
“回来就好!” 符彦卿一身紫蟒常服迎出笑纹堆在眼角拍陈琅臂膀的力道却带着试探“就等你们这对新人开席!你几个姨娘姊妹从午时就盼着了!” 他目光在符清漪鬓角那点薄翠花钿上凝了瞬像在确认什么随即朗笑推人“快先喝口热茶润着!” 花厅里弥漫着温暖的香气让人感到舒适宜人。
符家的女眷们围坐在一起她们身上的珠钗和锦绣服饰闪耀着光芒令人眼花缭乱。
在这群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身穿藕荷色袄裙的少女。
当符清漪刚刚喊出一声“阿爷”时这个少女就像泥鳅一样敏捷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迅速地一把揽住了姐姐的胳膊兴奋地叫道:“阿姊!你终于回来啦!我可一直盼着你呢!” 这个少女正是符家最小的女儿名叫符清昭。
她的性格活泼好动就像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儿一样欢快。
符清昭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陈琅。
她的黑白眼珠转得飞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地问道:“咦这位就是在代州放‘火烧龙’的姐夫吗?” 还没等陈琅来得及回答符清昭竟然出人意料地从自己的裙摆底下摸出了一支三寸长的劲弩。
弩机闪烁着寒光透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她毫不掩饰地将劲弩展示在陈琅面前然后笑嘻嘻地说:“姐夫我用这个跟你换火油的方子好不好呀?你可别小看这小弩哦它能轻易地射穿三层厚厚的棉甲呢!” 满厅女眷低呼。
符清漪眉头微蹙伸手要夺:“没规矩。
” “弩是好弩。
” 陈琅抬手虚拦目光落在那精巧的机括上 —— 臂张短镞正是护榷军斥候用的制式只是缩小了尺寸。
他从袖中摸出半截细竹管管口缠着红硝“换这个吧。
压进木枪药膛火绳一点星落如雨比放火油有趣。
” 那是 “掌心雷” 的试药。
符清昭眼睛倏地亮了攥着竹管就往院里跑要去寻她的练习木枪。
满堂哄笑里符清漪紧绷的肩线松了些可陈琅瞥见符彦卿抚髯的指节悄悄捏成了拳。
“开宴 ——!” 丝竹声起雕漆食案上的银碟码得山高。
符清漪与陈琅同席左右却是符昭寿、符昭序两位从兄皆着武弁袍腰带九环金銙明晃晃的透着军伍气。
“妹夫如今掌着皇商司盐引流水似的进” 符昭寿举杯酒液晃出冷光“哪像我们兄弟守着西北喝风沙骨头都榨不出油!” 符昭序跟着笑酒盏直递到陈琅面前:“魏王府在河西的牧场、关卡哪样不给妹夫行方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干了这杯以后盐茶马草的利总得分杯羹吧?” 辛辣的酒气扑在脸上像带着钩子。
陈琅端杯虚迎手腕微转酒液竟顺着杯沿流进身侧的冰裂纹瓷盅溅起细小的水花:“二位兄长镇边辛苦。
皇商司行事皆按枢密院‘榷引法’来 —— 合乎规矩的分毫不差;不合规矩的……” 他指了指瓷盅里的酒“纵入黄河也得顺着河道走不是么?” “你!” 符昭序手一抖几滴黄酒泼在陈琅玄色锦袍上。
符清漪广袖下的手猛地攥紧指腹掐进掌心的旧疤里。
“哎呀!序哥儿又偷喝阿娘的老白干了!” 符清昭的声音从廊下钻进来她抱着木枪跑回鼻尖沾着灰“上次泼了爹爹一身跪了半宿祠堂呢!” 童言无忌逗得众人发笑。
符彦卿呵呵笑着打圆场亲自夹了块烧鹅脯到陈琅盘里:“贤婿尝尝金陵来的‘白蒲鹅’酥烂得很。
” 那鹅肉油亮肥厚陈琅嚼在嘴里却尝不出滋味只觉得胃里被白马津的血腥味顶得发慌。
酒过三巡屏风后换了支温软的《梅花三弄》。
廊下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伴着侍女的低呼。
符清漪按在桌沿的指节骤然收紧 —— 是信鸽! 一只灰翅信鸽歪着脑袋撞进花厅直扑陈琅。
符清漪探掌如电已将鸽子截在手心丝帕飞快裹住鸽足。
指尖翻飞间一角染血的绢条落进她指缝借着拂过案上残羹的袖风她飞快扫了一眼: “铜沉黑涡滩虎头符兵封河道。
火候将尽。
” 虎头符…… 陈琅目光猛地锁向符彦卿腰间 —— 那枚紫檀调兵符牌云纹深处隐现的虎头狰狞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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