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上那庄严肃穆而又无比悲怆的气氛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少年林卫东的心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尤其是这样一位他熟悉、尊敬的长辈的离去。
他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礼堂里黑压压的一片、寂静无声的工人们看着舞台上父亲林瀚章强忍悲痛、声音哽咽地念着悼词看着平日里抡大锤、耍钢钎毫不含糊的小山东叔叔哭得像个孩子、甚至当众下跪磕头……这一切都强烈冲击着他的感官和认知。
他印象中的石爷爷总是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个小榔头或者卡尺身上带着好闻的机油味说话声音洪亮。
他无法将那个充满生命力的形象与舞台上那口冰冷的、覆盖着红布的棺木联系起来。
“牺牲”、“殉职”这些词汇第一次不再是书本上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石爷爷苍白安静的遗容化作了父亲通红的眼眶化作了小山东叔叔额头上沾满灰尘的磕痕。
一种混合着悲伤、恐惧、敬畏和懵懂理解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追悼会结束后人群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散去。
林卫东下意识地寻找父亲的身影。
他看到父亲正和小山东叔叔还有几位厂里的老师傅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父亲的身影在深色中山装的包裹下显得有些单薄背微微佝偻着仿佛仍未从刚才的巨大悲痛中缓过劲来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异常的坚韧。
林瀚章拍了拍小山东的肩膀又和其他人说了几句然后示意小山东跟他走。
林卫东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跟着仿佛想从大人们的行动中寻找到某种理解这场死亡的钥匙。
他们没有去别处而是径直来到了机修车间来到了石师傅生前那张熟悉的工作台前。
车间里大部分工人都去参加追悼会还未回来显得异常空旷和安静。
只有几台机器残留着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金属和冷却液的味道。
石师傅的工作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工具摆放得井然有序仿佛它们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下一秒就会回来拿起它们。
小山东走到工作台前目光痴痴地扫过台上每一件熟悉的物件:那把锉刀的木柄被手握得油光发亮;那套大小不一的扳手按照顺序挂得整整齐齐;那个自制的、用于测量微小平面度的水平仪擦得一尘不染……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工作台下方一个放在角落里的、半旧的木头工具箱上。
工具箱是深褐色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露出了木头的原色表面布满了各种划痕和磕碰的印记甚至还有几处深色的、难以洗净的油渍渗入了木纹之中。
一把普通的铁挂锁虚挂在搭扣上。
小山东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搬出那个箱子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极易破碎的珍宝。
他用手掌细细地抚摸着箱盖感受着那粗糙而熟悉的质感眼圈又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打开虚挂的锁掀开箱盖。
里面分层摆放着更多精密或特殊的工具:一套保养得极好的量具(千分尺、游标卡尺、塞尺)每一件都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被擦拭得纤尘不染;几把形状特制的刮刀和研磨铲刃口闪着寒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显然是石师傅自己制作的小工具、小夹具虽然简陋却透着巧思和岁月的痕迹。
这些工具无声地诉说着主人一生的技艺、专注和热爱。
小山东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拂过那排冰冷的量具最终拿起一把最常用的、手柄被磨得最为光滑的刮刀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师傅留下的温度和力量。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工具上肩膀微微抽动再次陷入了无声的悲痛之中。
林瀚章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承载了一位老工匠毕生心血和荣誉的工具箱看着徒弟对师傅那深如父子的眷恋与不舍。
林卫东也屏息看着他被小山东那近乎虔诚的姿态深深震撼了。
这些冰冷的铁疙瘩为何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让一个硬汉如此悲伤不舍? 过了好一会儿小山东才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将刮刀放回原处仿佛生怕惊醒什么。
他轻轻合上箱盖将那把虚挂的锁仔细锁好——虽然他知道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人来打开它了。
然后他双臂用力将这个沉甸甸的工具箱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无价的宝物也像抱着师傅留下的全部世界。
他转向林瀚章声音沙哑:“林工…师傅的东西…厂里说…让我先保管着…” 林瀚章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深沉:“嗯你保管最合适。
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沾着石师傅的心血和手泽。
它们不光是工具更是他的念想他的魂。
你要好好守着更要把他教你的手艺一样样传下去这才是对师傅最好的纪念。
” 小山东用力地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知道!我一定会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文地址三江奔流第67章 父亲的背影与师傅的工具箱来源 http://www.njcsc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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