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喜踩着残雪走进余湾村时裤脚沾着的冰碴子在冻土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狗娃跟在后面怀里揣着的柴刀突然硌得他肋骨生疼少年慌忙把刀往腰后挪了挪磨得发亮的枣木刀柄映出他冻裂的脸颊那道从颧骨延伸到下巴的口子结着黑痂像条干涸的小水沟。
村口那架断辕的木犁还斜插在土里犁尖上的锈迹比记忆里厚了三倍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死气沉沉的褐红色。
半塌的土坯墙下枯黄的蒿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在风里抖得像串干骨头墙根处的狗尾草结着白绒绒的籽被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刘双喜磨穿鞋底的鞋面上。
双喜? 墙后转出个佝偻的身影背着的干柴压得肩膀往一边沉后腰的弧度像座被雪压弯的小桥。
刘双喜眯眼看清那人袖口磨破的棉袄靛蓝色的粗布已褪成灰白板结的棉絮从破口处支棱出来像团冻硬的蒲公英。
三哥刘喜平的鬓角结着层白霜睫毛上凝着的冰珠在阳光下闪看见他们时那双总是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突然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
三哥。
刘双喜喉结滚了滚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狗娃往他身后缩了缩露出半张脸小声喊三叔。
柴刀在少年手里颤了颤映出刘喜平手腕上的冻疮红肿处裂着血口子裂开一道一道的缝子像块被踩烂的红果。
进来暖暖。
刘喜平把柴捆往墙根一靠咚地一声闷响惊飞了墙头上几只麻雀。
他腾出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指节冻得发红发紫像串冻在枝头的山枣。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刘双喜看见门轴处缠着的破布条还是去年他临走前撕的粗布衫如今已烂得只剩几根线头。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把墙上褪色的红剪纸映得忽明忽暗。
那是于爱莲活着时剪的喜鹊登枝如今纸边卷得像干枯的荷叶墨色的鹊尾褪成了浅灰倒像是落了层霜。
刘双喜的目光落在炕桌角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清晰可见那是他十岁时用镰刀划下的当时为了比谁刻的刀痕深被爹追着打了半条街三哥就趴在他背上替他挨了两棍。
狗娃爹娘的事你听说了?三哥往灶里添柴烟雾缭绕的充斥着整个灶火。
他没看刘双喜声音闷在灶膛的噼啪声里像块石头沉进了冰窟窿疤痢眼那狗东西把人扔进枯井时狗娃就躲在秫秸垛后面。
狗娃突然往灶膛边挪了挪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少年慌忙去捡指节磕在青砖上红了一片却没作声。
他垂着头露出的后颈冻得发紫狗娃爹娘被拖走时把最后半块窝头塞进了孩子怀里那窝头硬得能砸开冻土。
这孩子命硬。
刘喜平从灶台上摸出块冻硬的糜子饼用刀切成三块刀刃切下去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割块老木头。
他跑来见到我时看着饿的都没了力气。
他把最大的一块推给狗娃饼上结着层白霜少年犹豫着拿起双手拢着往嘴边送咬下去时腮帮子鼓得老高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吞咽声。
院外突然传来咔吧一声脆响像是斧头劈开了冻得发硬的木头。
六弟刘治刚扛着锄头掀帘进来门帘上的冰碴子落在他肩上簌簌往下掉。
三十八岁的人背已驼得像座小土丘后颈的骨头凸出来在火光里泛着青白色像块埋在皮肉里的石头。
他比刘双喜小三岁可那双肿得发亮的指关节看着比谁都显老指缝里嵌着的泥垢深得像要渗进骨头缝。
五哥。
刘治刚的手在衣襟上直蹭袖口磨出的毛边扫着炕沿扬起细小的灰尘。
十七八岁的刘国栋跟在后面个头已经超过父亲额角的汗珠子坠在镰刀背上映出少年腼腆的脸刚在地里翻完冻土裤脚还沾着黑泥鞋底子裂了道大口子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
国栋长这么高了。
刘双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掌心触到层薄茧像摸在块粗糙的砂纸。
刘国栋慌忙把镰刀往身后藏刀光却还是晃了眼他额角的疤在火光里若隐隐现是去年抢收时被碌碡蹭的当时流了好多血用灶灰捂了半天才止住。
昨儿还念叨你呢。
刘治刚往灶里添了把松针火苗腾地窜起来把他眼角的皱纹照得一清二楚。
说要带你去看他育的菜苗在窗台下捂着呢怕冻着。
刘国栋红着脸点头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包谷种纸角沾着新鲜的泥土打开时飘出点淡淡的麦香那是去年藏在炕洞里才保住的种子。
灶膛里的火渐渐稳了红堂堂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
刘双喜往火堆里添了块硬柴柴心是黄的带着点松木的香气终于问出那句盘桓多日的话:三哥你知道小英和娃去哪里了吗? 三哥往火里塞柴的手顿了顿火星子溅到他磨破的鞋面上烫出个新的黑疤。
阎王张家被灭门那天乱得像锅粥。
他磕了磕烟袋锅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我捡粮食时瞅见她怀里抱着栓柱孩子冻得直哭小英的脸冻得发紫问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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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旱魃陇塬骸骨三百万第25章 冻土春芽来源 http://www.njcsc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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