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坠得急迫像块烧红的烙铁沉进荒原尽头把天际烧得一片滚烫。
最后一点余晖舔过刘双喜的脸时他左脚的肿胀已经漫过了脚踝草鞋早被脓血泡得发涨每挪一步断裂的趾骨就像在肉里碾过腐肉摩擦着草绳的刺痛混着蝇虫嗡嗡的振翅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他眼前发黑。
有几只绿头苍蝇竟顺着他肋下的伤口钻进去卵虫在皮肉里蠕动的痒意比刀割还难忍。
他想伸手去抠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唾沫砸在干裂的土块上瞬间洇成个深色的小坑。
喉咙里像是塞了把烧焦的麦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货郎留给他的锡壶晃了晃空荡荡的回响在荒原上荡开像谁在暗处冷笑。
他掀起壶盖往嘴里倒只滴下几滴浑浊的锈水砸在舌头上又苦又涩。
“爹……爹……” 风声里突然滚过拴柱的哭喊细细的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扎进耳膜。
刘双喜猛地回头脖颈的筋络绷得像要断裂——荒野上只有几丛枯茅在风里抽搐远处的沙丘被暮色揉成模糊的团块哪有半个人影? 他抬手按在额头上掌心的滚烫烫得自己一哆嗦。
烧糊涂了他想可那声音却黏在耳膜上一下下往脑子里钻。
他仿佛看见拴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糠饼眼巴巴望着他出门的方向小脸上还挂着没擦净的鼻涕。
怀里的小布偶被汗浸得硬邦邦的布面磨出的毛边扎着胸口。
货郎临死前那双凹陷的眼睛又浮了上来眼皮上的污垢遮不住那点灰败的光还有气无力吐出的那句“下辈子投个太平年月”像块冰碴子堵在他喉咙里。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碎石子硌得指骨生疼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攥紧货郎刀的手沁出冷汗刀柄上的布条磨得掌心发疼他佝偻着背继续往前挪每一步都在地上拖出条歪歪扭扭的血痕。
后半夜的风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刘双喜被一阵呜咽声拽出昏沉——不是风声是活物的动静黏糊糊的裹着腥气。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里两点绿火正悬在半空离他不过三尺远。
狼。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刘双喜的手像铁钳似的攥紧货郎刀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那畜生的鼻息喷在他脸上混着腐肉和野腥的臭味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它不急着扑上来只是绕着他打转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脚踝毛茸茸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滚……滚开!”他想吼喉咙里却只挤出砂纸摩擦似的嘶声。
狼突然低嚎一声前爪在地上刨出两道浅沟。
刘双喜看见它龇出的獠牙上挂着血丝腥臭的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影已经扑到眼前——他凭着本能挥刀横划刀刃在月光下劈出一道冷弧“噗”的一声狼的前爪被削掉半截血珠溅在他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畜生痛得人立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咆哮独眼(刚才被削掉的那只眼睛已经糊满血)里的凶光更盛。
它晃了晃脑袋再次猛扑过来利爪直取他的咽喉—— 刘双喜闭着眼将刀往前死命一送! “噗嗤!” 刀刃没入皮肉的闷响格外清晰。
温热的狼血顺着刀柄往下淌浸透了他的袖口。
他睁眼时狼的喉咙正汩汩往外冒血可那畜生临死前还是一爪子挠在他大腿上粗硬的趾甲撕开皮肉带出一串血珠疼得他眼前一黑。
狼尸重重压在他身上腥臭味铺天盖地涌来。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口的伤被压得发疼货郎刀的刃口崩了个豁口木柄上的布条吸饱了血沉甸甸地坠着。
“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眼泪却顺着眼角往下滚混着脸上的血和狼血在下巴上汇成小股往下滴。
这把跟着货郎走南闯北的刀终究还是护了他一命。
天快亮时远处滚过一阵闷雷像有无数面大鼓在云层里擂动。
刘双喜费力地抬头看见西北方的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来黑得像泼翻的墨汁边缘处偶尔闪过一道惨白的电光照得荒原上的枯骨泛出冷光。
他心里猛地一沉——这荒原上的暴雨从不是救命的水是能把人骨头都冲散的阎王。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雨点就砸了下来。
起初是豆大的水珠砸在脸上生疼转眼间就变成了瓢泼之势雨线密得像张白网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罩在里头。
他想找个地势高的地方躲一躲可脚下的泥地早就成了烂浆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往下滑——整个人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哗——!” 洪水像脱缰的野马从山谷里冲出来裹挟着泥沙、断木和动物的尸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刘双喜刚呛了口浑水就被一股巨力卷得翻了个身他胡乱抓着指尖突然触到一根粗糙的树干死死攥住的瞬间洪水已经漫到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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